柴胡加龍骨牡蠣湯的臨床經驗
一、原文導讀
傷寒八九日，下之，胸滿煩驚，小便不利，譫語，一身盡重，不可轉側者，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主之。
柴胡四兩，龍骨、黃芩、生薑（切）、鉛丹、人參、桂枝（去皮）、茯苓各一兩半，半夏二合半（洗），大黃二兩，牡蠣一兩半（熬），大棗六枚（擘）。
上藥十二味，以水八升，煮取四升，內大黃，切如棋子，更煮一兩沸，去滓，溫服一升。本雲柴胡湯今加龍骨等。
二、名醫方解
【胡希恕方解】
“傷寒八九天”，言外之意就是已傳到半表半里，屬於柴胡證的這麼一個階段。
“胸滿煩驚”，少陽病尤其柴胡證不能吃瀉藥，少陽病熱邪在胸腑腔間，如果吃吐藥或者瀉藥，虛其里，熱盡往裡去。這個驚是熱攻頭腦的一種情況。
“小便不利”，胃虛，邪熱客氣，都往胃上面跑，所以這個水也能上不下。
“譫語”，熱到裡了，胃中燥則譫語。
“一身盡重，不可轉側者”，水往上走，不往下走，一身都沉，轉側困難。
這就是治壞的病，本是柴胡證，吃了瀉藥又引邪入裡，而且裡飲邪熱之氣跑到胃，小便不利，身上停水，精神雖不是如狂也是驚恐，這都是一種精神官能症，和腦係有關，用柴胡加龍骨和牡蠣來治療。
這個方子是小柴胡湯加龍骨牡蠣，鉛丹，桂枝，大黃，柴胡劑治療胸滿而煩，這個驚用的是龍骨、牡蠣、鉛丹這些鎮靜藥，但是鉛丹有毒，用這個藥分量要注意，其實不擱鉛丹一樣有效。
由於有譫語，有熱所以用大黃，氣上沖所以用桂枝。這個方子主要用於精神疾病、神經官能症。
【黃煌方解】
黃師認為此“胸滿”非真的胸廓脹滿變形，而是患者有胸悶的感覺，表現為呼吸困難等；
“煩”具體表現為睡眠障礙，或情緒不穩定，或工作效率下降；
“驚”為驚恐不安，多噩夢，也表現為心胸悸動，或臍腹部搏動感；
“小便不利”指便次頻，多為緊張或疲勞導致機體功能紊亂的表現；
“譫語”多為精神障礙；
“一身盡重”也是一種自我感覺，或為木僵狀，或行動遲緩，或意欲低下，或反應遲鈍。
方中柴胡、黃芩、半夏主要有解熱鎮靜的作用，可用於寒熱往來、胸脅苦滿、心煩喜嘔等症狀；
龍骨、牡蠣有鎮靜作用，乃為驚恐、心胸悸動、臍腹部搏動感、失眠、驚狂等症而設；
桂枝主治氣上沖；
茯苓主治眩悸而小便不利；
桂枝、茯苓配伍龍骨、牡蠣能治心悸亢進、驚狂、眩暈等神經系統之重症；
大黃能清除肝膽邪熱。疏通腸道且有消炎鎮痛作用；
生薑、紅棗固護胃氣且有增強藥效之作用；
鉛丹今用之極少，黃師臨床不用。
現代藥理研究表明，此方有雙向調節中樞神經、抗抑鬱、增加血小板凝聚、降低血脂、保護心血管、抗動脈粥樣硬化、解痙等作用。黃師將該方用於各類具有精神神經系症狀的疾病中，如失眠、精神分裂症、癲癇、抑鬱症、恐懼症、神經官能症、慢性疲勞綜合徵等。
【朱進忠方解】
朱老在臨床運用中，在原方的基礎上去有毒的鉛丹，加甘草。常用於治療胸滿煩驚，臥起不安，或頭暈頭痛，或失眠心煩，或易驚易恐，或精神抑鬱，神情不安，或煩熱汗出，逆氣上沖，或心慌心悸脈弦緊者。
朱老常常應用本方治療神經官能症、癲癇、血管神經性頭痛、三叉神經痛、小舞蹈病、腦血管意外後遺症、美尼爾綜合徵、心律失常、冠心病、慢性盆腔炎、遺尿、陽痿、早洩、風濕性關節炎、肩周炎、更年期綜合徵、失眠、痤瘡等屬於肝鬱氣滯，上熱下寒，三焦運化失職證者。
應用本方大黃量不宜大，一般1〜4g，最大不超過4g，或者用熟大黃。此方應飯後服，以防止傷胃。
【盧化平方解】
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原治傷寒誤用攻下之法，使病邪內陷，形成表裡俱病，虛實互見，而出現胸滿煩驚，小便不利，譫語，一身盡重，不可轉側者。
以小柴胡湯和解樞機，扶正祛邪；桂枝通陽和表，龍骨、牡蠣重鎮安神，茯苓寧心安神兼利小便。盧師多將茯苓改為茯神，大便秘結不通可用大黃以瀉熱清裡，鉛丹因有毒故棄而不用。
張仲景用本方治胸滿，煩躁，譫語等症。
盧師臨床善用此方，在原方基礎上加入赤芍，白芍，取赤芍入血分，涼血養血；白芍入氣分，養陰斂肝，共奏養血斂陰，行血止痛之功；配桂枝則能和營解肌，調和營衛，解肌發汗，通絡止痛，即寓桂枝湯之意，使解表而不傷正。
從全方作用機制看，以疏通為主，表裡同治，肝脾、肝胃兼顧，既能疏肝、清肝，又能清心瀉熱，安神定志，構思可謂精巧。
三、名醫醫案
抑鬱症（癲證）
李某，男，26歲。2005年10月初診。
患者有抑鬱症7年餘。表現為對外界一切事物缺乏興趣。表情淡漠，眼神呆滯，默默不語，食慾欠佳，自覺有感冒樣症狀半年餘，平素容易緊張，時心神不寧，有坐立不安感，唇紅。舌尖紅、苔白膩，脈弦滑。
予以柴胡加龍骨牡頓湯化裁。
處方：柴胡20g，黃芩10g，制半夏15g，黨參12g，肉桂3g（後下），茯苓20g，龍骨15g（先煎），牡蠣15g（先煎），制大黃5g，山藥15g，乾薑5g，紅棗20g。
水煎，每日1劑，分2次服。
同時囑患者多進行愉悅性的鍛煉，多與社會交流，培養興趣愛好等。
服藥半個月後患者感冒樣症狀消失，心神不寧等症稍有緩解。1個月後，患者眼神好轉。食慾尚可，僅在陰雨天情緒稍有波動。
按語：本例患者表現出的感冒樣症狀屬於柴胡湯主治的“往來寒熱”，心神不寧、有坐立不安感，可知其人甚“煩”，對事物缺乏興趣、表情淡漠、眼神呆滯、默默不語、食慾不佳等為“一身盡重”的表現。符合柴胡加龍骨牡煩湯證，故而取效。
另外，對於時間久、較嚴重的因情緒障礙而導致軀體症狀的患者，絕非幾劑中藥能愈，必須輔以心理疏導。
當人的情緒處於低落、失意的時候，會對生活失去控制感，從而安全感也受到影響。一個缺乏安全感的人，心理依賴性也大大增強，受暗示性就比平時更強了。
揣摩此類病人的內心感受，通過心理疏導重新燃起患者生活的信心，這對於精神神經系統疾病的治療大有益處。
臨證治療抑鬱症需鑑別使用常用的類方：
服用四逆散合半夏厚朴湯者，以女性為多，且自覺渾身乏力，伴有咽喉異物感、胸悶噯氣、食慾不振、腹脹腹痛等。
溫膽湯適用於形體較胖，以心悸、恐俱、失眠、噁心等為主症者。
逍遙散以胸悶、貧血、腰腹作痛、腰酸、浮腫、小便不利、腹瀉、月經不調等為證治要點。
而本方則多適用於形體中等成偏瘦，臨床表現為胸脅苦滿、心腹悸感伴心煩失眠、大便秘結的患者。
慢性疲勞綜合徵
石某，男，36歲，2005年8月27日初診。
患者有胃潰瘍病史，近日自覺身體疲勞。頭昏胸悶明顯，時有期前收縮現象，頭痛，咽喉疼痛，睡眠質量差，血壓偏高，大便偏乾，舌暗紅、苔少，脈弦滑。
予以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合酸棗仁湯治療。
處方：柴胡10g，黃芩10g，制半夏10g,茯苓20g，肉桂（後下）6g，黨參12g，龍骨（先煎）15g，牡蠣（先煎）15g，制大黃6g，酸棗仁20g，川芎6g，知母6g，生甘草3g，乾薑6g，紅棗20g。
用法：水煎，每日1劑分2次服。服藥半個月後，患者心慌胸悶明顯改善，睡眠質量提高，疲勞感已不明顯。
按語：臨床發現柴胡加龍骨牡蠣湯能提髙患者睡眠質量，從而恢復體力，改善因疲勞而出現的“胸滿”、“煩”、“驚”、“一身盡重”等症狀，特別是對於那些心慌胸悶而心電圖檢查無特殊發現的患者，療效確切。
關節疼痛
趙某，女，70歲，2006年2月7日初診。
患者有膽囊炎、膽結石病史，血壓與血糖偏高，2005年5月曾因關節疼痛伴晨僵加重去某院風濕科查類風濕因子（-），曾多方求醫，並服用各類西醫止痛藥及天麻杜仲丸等，效果不顯。
刻診：自感疲乏無力，晨僵伴全身關節疼痛，以手腕關節、膝蓋骨疼痛為甚，疲勞及晨起嚴重，兩腿沉重，睡眠不實，醒後不易入睡，腹中時有隱痛，偶有心慌、胃中不適，腹部拒按，大便偏乾，舌淡、苔薄白滑，脈弦滑。
予以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化裁。
處方：柴胡12g，黃芩6g，制半夏15g，肉桂(後下）6g，黨參12g，茯苓20g，制大黃5g，龍骨（先煎）10g，牡蠣（先煎）20g，乾薑6g，紅棗30g。
用法：水煎，每日1劑分2次服。
2週後復診，自述服藥當晚手腕疼痛緩解，膝蓋疼痛亦有所緩解，同時睡眠改善，夜間醒後能睡著，疲勞感減輕，兩腿沉重感緩解。
按語：人之機體本身就是一個製藥廠，很多藥都能生產，有時因機體“消極怠工”出現功能紊亂故而使人體感覺不適。用藥之目的即是通過中藥對中樞產生作用而促進機體自行產生具有鎮痛等作用的物質，所以方中無一味祛風濕止痛藥而奏效。
特別是中老年患者，由於體內組織器官逐漸衰退，導致視、聽覺減退，反應遲鈍，智力衰退，記憶力下降等，使他們感覺到了自身的衰老，產生恐慌。
同時老年人因周圍環境的變化，往往一時難以適應，會產生無所事事、孤寂無聊的憂鬱情緒，由此容易引起抑鬱、多疑、孤獨、恐懼等一系列複雜的心理反應，有的會出現嚴重的軀體症狀，且常規治療不效，這些長期的不良的應激情緒對身心健康危害很大。
故積極治療神經系統諸症顯得尤為重要，臨床上常以柴胡加龍骨牡蠣湯防治老年抑鬱症及老年癡呆症，效果肯定。
夢魘
王某，女，40歲，於2003年12月25日初診。
10多年來，在睡眠過程中，經常大聲呼叫，有時突然嚎啕大哭，有時突然起床做一些勞動活，之後繼續睡眠而完全不知此事。
曾用安神鎮靜之劑無效，說明其病不在心，而在其他臟腑。
現症：除以上症狀外，飲食、精神均正常，舌苔薄白，脈弦緊。
方用加減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升清陽，降濁陰，調營衛。
按語：夢魘為中醫之病名，又稱鬼魘。其症惡夢離奇，或如有重物壓身，常突然驚覺。
如《靈樞•淫邪發夢》曰：
"客於膽，則夢鬥訟自刳。"
《普濟本事方》曰：
"平人肝不受邪，故臥則魂歸於肝，神靜而得寐，今肝有鬱，魂不得歸，是以臥則魂飛揚，若離體也。”
本例患者曾用安神鎮靜之劑無效，說明其病不在心，而在其他臟腑。夜間不由自主的游動由魂之所主，魂藏於肝，肝之升降失調，魂不安舍。所以宜從肝論治。
本方一者有小柴胡調暢氣機，疏肝解鬱，二者有桂枝加龍骨牡蠣湯之鎮驚安神定魂，調營衛。藥證相合，諸症平息。
文摘自《經方名醫實踐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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