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dex

2021年1月21日 星期四

董廷瑤 經驗集--培土生金法在臨床應用的體會

 

董廷瑤 經驗集--培土生金法在臨床應用的體會


培土生金法是祖國醫學在臨床應用的一種治則,常用於疾病後期見有脾虛肺弱、大便溏泄、胃納不振、中州不能散精上布者,可根據土能生金的五行學說,用本法治療。臨床上遇到這類病案不少,如小兒肺炎後期,炎症不能吸收,羅音始終存在,以及肺癰空洞,久久不能癒合者,在辨證之下,應用培土生金法,效果很好。今舉二案:例一陳某,男,15月齡,住院病史摘錄:患兒發熱咳嗽氣急2天,腹瀉1天(共4次,為不消化物)。體檢:身熱385℃,毛髮稀疏,營養較差,有明顯方頭,形體消瘦,肝觸及,咽充血。X線示右下支氣管肺炎。白細胞15100/mm3,中性40%,紅細胞375萬/mm3,血色素105g/dl。

診斷為支氣管肺炎,佝僂病。經用多種抗生素後熱退,但肺中濕羅音仍不消散,X線示右下肺炎尚存。乃停用抗生素,改服中藥。症見疳久脾虛,消化不良,形色枯萎,毛髮稀疏,經治身熱雖和,咳嗽痰多,羅音未消,舌苔厚膩,針四縫穴有多量粘液,此乃肺脾兩虛,標本俱病,病已後期。《內經》謂:“飲入于胃,遊溢精氣,上輸於脾,脾氣散精,上歸於肺”。標症已去,肺氣未複,以脾虛不能散精上布。治療應重治本,消疳健脾。處方:黨參45克、炒青皮45克、佛手45克、炒于朮6克、清甘草24克、陳皮3克、薑半夏9克、醋炒五穀蟲9克、神曲9克。服藥6劑,中土漸複,大便已調,面色豐潤,唯舌心膩,脾運未健,再以培補脾胃。處方:黨參6克、炒于朮6克、炒青皮6克、炮薑15克、陳皮3克、煨木香3克、焦甘草3克、煨肉果9克、神曲9克,再服4劑。藥後疳清脾健,土能生金,肺氣一足,其痰自消。形豐色潤,毛髮亦澤,胸透肺炎已消失,於1月22日痊癒出院。此補脾即所以杜其生痰之源,是亦前人“見痰休治痰”,治病求本之謂也。

例二沈某,男,4歲,住院病史摘錄:患兒發熱咳嗽氣急2天而入院。體檢:身熱39℃,面色蒼黃,外貌貧血,形體消瘦,咽略紅。X線示右上肺內側浸潤及液平(1~2前肋間隙,直徑約2 cm圓形透明區)。血檢:紅細胞240萬/mm3,血色素5g/dl;白細胞6500/mm3,中性50%,淋巴48%,診斷:肺膿瘍;繼發性貧血。經抗生素治療後,熱毒已退,續用抗生素及體位引流等,效果不佳。右上肺空洞依然存在,因考慮患兒體弱,不宜外科手術,故由中醫治療。觀其舌苔厚膩,口氣臭濁,腹部膨滿,毛髮焦枯,拔之易起,針四縫穴有粘液,脈軟滑。症屬肺癰,素有疳積,脾虛已久。擬肺脾同治。處方:陳皮3克、寒食曲9克、醋炒五穀蟲9克、薑半夏9克、冬瓜子9克、杏仁6克、生米仁24克、魚腥草12克、炒青皮45克、川象貝各45克。服藥4劑,腹滿漸軟,面色較潤,舌苔已化,口臭亦減,針四縫穴粘液量多,再以扶土,脾胃既和,肺氣亦複。處方:太子參45克、焦白朮9克、茯苓9克、醋炒五穀蟲9克、寒食曲9克、薑半夏9克、懷山藥9克、清甘草3克、陳皮3克、魚腥草12克,再服5劑。藥後脾胃已健,形色轉潤,毛髮亦澤,腹軟便調,舌潔脈和,針四縫穴粘液已少。再以補土生金法。上方白朮易于朮,去五穀蟲、寒食曲、魚腥草,加炒穀芽9克、炒米仁12克、百合9克、炒扁豆9克。5劑後口臭除,肺膿瘍情況已好轉,諸恙均和,惟大便先乾後溏。調治2周後胸透示肺膿瘍空洞消失,周圍無明顯炎症可見,面色紅潤,形神活潑,再連上方數劑後痊癒出院。

其初起為“風傷皮毛,熱傷血脈”,致蓄結癰膿,雖迭經西醫治療,然其空洞依然不消。中醫會診時見其形瘦面黃、毛髮稀枯,以為肺癰病程久長所致,故按常法處理,但效果不佳。經詳細辨證,結合舌苔厚膩、口氣臭濁、腹膨有蟲、便泄不化等,特別是針四縫穴只有粘液,顯系疳積明征,且其病根較深。推知當是疳積在前,肺癰在後,疳積為本,肺癰為標。補脾消疳,培土生金,得到了預期療效。

六、氣機理論在臨床的應用
有關人體氣機的斡旋、運轉、升降、開合等內容,是祖國醫學學術思想中的精華部分之一,對於臨床上的辨證立法與制方用藥均有一定的意義。早在《內經》中有云:“升降出入,無器不有”,故“無不出入,無不升降”;認為“非出入,則無以生長壯老已”(《素問·六微旨大論》),充分說明了氣機的動靜在生命過程中的重大作用。金元時期的補土學派,特別重視脾胃作為一個氣機升降的樞紐,分析了升降失常的病機及治法,使氣機學說得到很大的發展。其後不少前賢陸續有所發揮,對於我們今天不無啟發。下面,通過幾個病例的辨證施治來談談董氏對氣機學說的見解。

(一)疏達樞機李某,男,7歲。1974年8月22日初診:患兒因脘腹疼痛,久治無效,後服小建中湯,其痛始解。然近日低熱陣發,脘腹又見作痛,出汗較多,納少作惡,脈細帶弦,舌苔薄白。原屬土虛裡寒,今又熱結少陽。故擬小建中小柴胡合方以溫建中土,外達樞機。處方:桂枝24克、白芍9克、生薑3片、紅棗3枚、清甘草24克、飴糖30克(沖)、黨參45克、柴胡45克、條芩45克、半貝丸9克(包),4劑。藥後再診:低熱已平,腹痛大減,原法既效,仍予前方。7劑。藥後諸症均愈,隨訪未見復發。

按:氣機之條達通暢是人體維持正常生理的條件之一。若有外邪侵犯,在產生種種病變的同時,亦必阻滯氣機;因此,疏解達邪在治療不少外感病中是一個基本治則。尤在伏邪潛藏的情況下,只有逐步疏鬆透達,轉動氣機,才能使邪外解。吳又可達原飲之類用檳、朴以疏達氣機,即是此理。同樣的,少陽樞機不利時亦可見;仲景柴胡諸方及後世溫膽、清膽之屬,亦為疏通氣機而和解泄邪。本例則是另一情況,因患兒久久腹痛裡急,曾投小建中湯而得初安,其後腹痛又作,伴有低熱作惡,脈弦,從氣機動靜分析,乃太陰寒邪勢欲外解,而少陽樞機阻結不利。

故宗經旨:“傷寒陽脈澀,陰脈弦,法當腹中痛,先與小建中湯;不差者,小柴胡湯主之”(《傷寒論》102條),即予小建中小柴胡合方,一以溫裡散寒,一以和解少陽,使寒邪隨氣機之條達而疏泄外解,其症自愈。

(二)開合得宜袁某,男,7歲,門診號22747。1981年10月14日初診:久哮有根,歷年必發,現咳多而喘,喉癢嗆嗽,夜間尤甚,面色不華,便下澀滯,脈濡帶滑,舌苔薄而膩。為寒飲在肺,氣上沖逆,治宜化飲止嗽。處方:細辛2克、乾薑3克、五味子2克、陳皮3克、半夏9克、紫菀9克、款冬花9克、蘇子9克、百部9克、甘草3克,7劑。二診:喘哮已平,夜半尚有咳嗽,胃納已增,大便通調,舌苔薄潤。二陳湯加杏仁、百部、紫菀、款冬花等續服而安。

按:肺氣之功,在於宣肅。外邪內飲,必發咳嗽喘逆、痰阻不爽諸症,其治當在宣肅。古方中有疏宣肺氣為主者,如麻黃湯、三拗湯、麻杏石甘湯之類;有以清肅降逆為主者,如定喘湯、蘇子降氣湯諸劑。臨床根據症情,掌握肺氣之宣肅開合而給以適當的處治,是取得療效的一大關鍵。本例之病,宿哮已久,裡有伏飲;而其證候表現重在嗆嗽夜甚,咳多而喘,故應以化飲降逆、溫肺散寒為治。主方取二陳湯、止嗽散之意,以蘇子、百部、紫菀、款冬肅肺止咳,陳皮、半夏化痰降氣;比較特殊的是配入乾薑、細辛、五味子三藥,以乾薑、細辛升散而祛寒,五味子斂肺而平喘,是仲景用於痰飲喘咳之要品。本方諸藥,升降兼顧,開合得宜,故其喘哮旋平。

(三)升清降濁張某,男,1歲,住院號250202,1981年3月9日一診:患兒發熱腹瀉已近一月。現症泄瀉不止,發熱未清(38℃左右),舌紅少苔,唇朱口燥,食納尚可,腹滿脹氣,腸鳴轉矢,小溲不多,四肢清冷。通過補液,啼哭有淚。經西醫按消化不良症治療後,病情有所減輕,但仍內熱下泄,細察之下,此為虛中夾實,升降失職,病勢尚處反復。法當升清降濁,泄熱和瀉,略扶其正。處方:煨葛根6克、條芩45克、廣木香3克(後下)、懷山藥10克、米炒黨參6克、扁豆衣9克、炒枳殼45克、花粉9克、銀花9克、乾荷葉30克,3劑。二診:熱毒已淨,形神活潑,舌潤口滋,四肢溫和,腹滿較軟,矢氣減少,大便成形,小溲通長,但胃納不振,偶有嘔惡,病情好轉,再以清養和中。處方:皮尾參45克(另燉)、生扁豆9克、懷山藥10克、銀花6克、清草3克、煨葛根6克、乾荷葉30克、川石斛9克、廣木香3克、炒穀芽9克,3劑。隨後病癒出院。

泄瀉有因脾胃氣機的升降失常頗為常見,本例比較特殊。其症泄瀉近月,遷延未愈,而腹滿轉氣、發熱溲少、四肢不溫、唇朱口燥。據經云:“清氣在下,則生飧泄;濁氣在上,則生月真脹”(《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故從陽氣內鬱、清濁混淆論治,以荷葉、葛根、銀花、扁豆衣輕靈升清為主,配以木香、枳殼寬中,條芩、花粉清熱,黨參、芍藥健脾,即獲初安。其泄和、肢溫、舌潤,為清陽已升之象;腹鬆、脹減、溲長,為濁陰下泄之征。二診時承前意而重在清養,其病即告痊。

東垣所創補氣升陽諸方側重於氣虛而清陽下陷之症;葉天士則補充了胃氣潤降之法。除雜病外,臨床上在治療濕熱之邪逗留氣分之時,往往合用芳化、通降、淡滲之法,亦是從氣機之疏鬆透泄而立方。

(四)澀中寓通陳某,女,3歲,門診號:28286,1981年11月25日。患兒夜間時有遺尿,白晝小溲頻數,形體較薄,面色萎黃,睡中露睛,易見寢汗,胃納一般,大便如常,舌苔薄淨。是為膀胱不約,先予固澀下元為主。處方:菟絲子9克、覆盆子9克、蓮須9克、桑螵蛸9克、縮泉丸9克(包)、茯苓9克、苡仁9克、川石斛9克、炒穀芽9克,7劑。後又連服7劑。

二診:夜遺已少,尿頻亦減,胃納略差。舌苔薄潤。原法見效,增以健脾。處方:菟絲子9克、縮泉丸9克(包)、桑螵蛸9克、黨參9克,焦白朮9克、陳皮3克、神曲9克、苡仁9克、炒穀芽9克,7劑。此後即獲夜遺止,尿頻和矣。

按:下焦之開合功能失常,時須運用伸此絀彼之法,如泄瀉而見小便不多者,當利尿以止瀉,此開支河也。於遺溺尿頻之症,可參用古方腎氣丸、地黃丸、五子衍宗丸等,其組成提示了開合有度、澀中寓通之理。蓋人體之隧道經脈,貴在氣機流通,雖下焦不約,治宜收澀,但仍不可呆補蠻澀,常宜反佐一二流動滲利之品,使補而不塞,特別可避免濕熱相火之留結貽害。本例為下元不固之證,故以止澀為主,但佐入茯、苡,藥後甚效。若症兼濕熱者,則更應加入澤瀉、萆揁、車前子、車前草等品,其方義則為另一格局矣。

綜上可見,領會古賢關於氣機升降、動靜的學術思想,對於臨床辨識病機,抑或指導選方遣藥,都有裨益。其中之理論精義,尚需深入探討。

七、醫德
醫之良者,其心必仁,而其術必精,此所以有“仁心仁術”以歌頌者。所謂“仁”,即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之精神,不計私利,不圖虛名,不競逐榮勢,不企踵權豪,孜孜汲汲,惟學問是務,精益求精,必使工其術,而後可濟世拯厄,為病人造福也。

然為良醫,豈容易哉。既須扎扎實實的理論基礎,又須有成千上萬的臨床實踐,始能以病合理,以理合法,對症發藥,效如桴鼓也。此所以前哲諄諄教導後人:“凡為醫之道,必先正己,然後正物。正己者,謂能明理以盡術也”。(《小兒衛生總微論方》)醫而無術,則不足以生人。故孫思邈云:“學者必須博極醫源,精勤不倦,不得道聼塗説,而言醫道已了,深自誤哉。”如今個別醫者,不勤求古訓,而競尚時風,按脈則尺不及寸,處方則雜亂無序,一病一方,按圖索驥,手冊一本,對號如座;見其不愈也,則藥愈多而量愈重,即偶爾獲痊,亦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若或講求《內經》,則曰復古;勤讀《傷寒》,叱為守舊。數典而忘祖,舍本而逐末。宜乎見熱病而畏怯,逢疑難而束手。渾渾噩噩,敷衍塞責,不希有功,但求無過。此所以中醫道衰,而昧者日眾也。

毛主席遺訓猶在耳。醫學寶庫,必須發掘,西醫同志,競相學習。然而人來學你也,須有使人可學之處,則學者有味,興趣倍增。設或自身装装,徒暴其醜,令人失望,退而卻步。此亦中西結合之一大障礙也。

更有不自檢點,動輒唬人,輕病說重,重病說危。藥而愈,歸功於我;病而死,可不任咎。也有隨口便說,此兒為缺鈣,此兒為軟骨;也有因高熱持續不退的,則曰敗血症。信口診斷,危言聳聽。要知病家最信醫生,經此一說,憂急之餘,不是妄投藥物,就是奔走覓醫。既妨礙家長的生產,又影響病兒之安危。有德之醫,豈肯若斯乎?孫真人謂:為醫之道,“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悽愴”,臨床診治,“勿避衞袜,晝夜寒暑,饑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如此可為蒼生大醫”。陳修園亦指出:“若一涉利心,則貧富歧視,同道相攻,偽藥欺售,置人命於腦後矣”。凡此均應認真記取。

醫之宅心仁者,必德高而術精,而術之精,自非一朝一夕輕易可得,必也勤學苦練,深入造詣,則根深而葉茂,源遠而流長。此為理之常也。任何科學,其發展和發達,必自基礎始,從而逐漸開拓而至新領域,產生出新東西。中醫是一門帶有哲理的科學,著重於辯證唯物,古人早已有豐富的實踐經驗,匯成典籍,反復垂訓。歷代醫家,無不從原有基礎上來研究汲取而創新立異,但亦不能泥古不化。當然不似有些人說,舊而“無用論”,可以“取消論”。我們說,如果不從基礎學起,加以利用,加以研究,而欲其有所突破,不亦難乎?所謂浮空架屋,不能築成大廈也。換言之,猶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學不深湛,臨陣狐疑,生死安危,重任系之,豈醫者之所宜草率從事哉?從現代科學而言,核子物理的原子彈,鐳元素的放射線,推動醫學和其它科學的發展。這些事實證明,何莫非在基礎科學的研究上加強而取得成果耶?所以要發展祖國醫學,也就必先深入鑽研基礎理論,既不守舊,又要突破,然後才能有所發現,有所發明,有所創造,有所前進,做一個既有道德、又精通業務技術的良醫。誠如吳鞠通氏所言:“天下萬事,莫不成於才,莫不統於德;無才固不足以成德,無德以統才,則才為跋扈之才,實足以敗,斷無可成”。此所以餘之日以自勖,並持此以教後學也。願世之有心之士,其亦共起而贊許者乎!八、醫教“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這是孔子教徒之訓辭也。意思是說,如果沒有恒心來學習的話,就連做那些九流之一的醫生,也是學不成的。

中醫傳統,傳授學生,邊帶邊教,《內經》、《傷寒》、《金匱》、《本經》,四部經典,必須細讀;各家學說,分析研究。汲取精華,揚棄糟粕。老師本身,以身作則,擅長本科,盡情授教,旁及其它,亦應指導。服務態度,更為重要,負起責任,悉心治療。推己及人,以人喻我,自能端正思想,不以草率從事。昔孫思邈祝醫者曰,膽欲大而心欲細,智欲圓而行欲方。則醫者之責,庶可盡焉。

所謂膽大,不是無原則的膽大妄為,必須有扎實的理論基礎,掌握辨證規律和治療規律。

在比較正確的判斷之下,進行適當的大膽措施,達到治癒的目的。是必“析理詳明,勿持兩可”,“補即補而瀉即瀉,熱斯熱而寒斯寒”。對危急病人,進行搶救,不能猶豫,當機立斷,大膽用藥,是以“抵當承氣,時用回春;薑附理中,恒投起死”。

心細,是在大膽前提下,望聞問切,仔細研究,精密觀察,慎重考慮,作出治療方案。既要細心,才可大膽。應該想到患者疾病的進退,生命的出入,委之於醫,豈可粗心大意、草菅人命乎!智圓,是隨機應變之意。疾病的發生和發展,不會千篇一律,而是變化很多。要從整體觀點作出各種分析,結合到體質強弱,年齡大小,病期久暫,時令季節,疾病兼夾,前後過程;並能在複雜情況下,分清主次,而病變法亦變,更須靈活運用。這就是需要醫者“見微知過”,活潑潑地法隨機變。所謂知常達變,能神能化。

行方,這是要求醫者首先端正思想,方向明確,全心全意為人民群眾服務。只要我們想病人所想,急病人所急,才能為病人千方百計想出辦法,達到治療要求。即使自己力不能及,亦應對病家說老實話,決不可敷衍塞責,自欺欺人。更應克服各種私心雜念和名利思想,至於吹牛撒謊,文過飾非,見上奉承,對下傲慢,這些庸俗作風,是腐朽沒落的資產階級意識形態,是與人民醫生應有的品質所不相容的。

以上幾方面,老師恪守,學生遵教,醫療隊伍必能兢兢業業,在衛生戰線作出成績,為中醫事業的蓬勃發展而奮鬥!九、如何對中醫下一代傳幫帶“四害”橫行10餘年,中醫形成了後繼乏人的趨勢。如果不加緊培養,再過些年,迨老一輩凋謝殆盡,那時中醫不淘汰也自淘汰了。衛生當局,有鑒於斯,三令五申,作出雙搶措施。既要搶救老一輩,又要搶救下一代,必使祖國醫學綿亙延續,發揚廣大,確系英明決策,只要我們急起直追,補牢未晚也。

目前有三支力量的提法,即中醫、西醫與中西醫結合這三支力量。對中醫來說,不但理論要學深學透,更重要是臨床功夫。在臨症實踐中,認識,再認識,熟能生巧,學問無窮。

為此,作為老一輩的中醫,不能不注意對下一代傳、幫、帶的問題。如何做好傳幫帶,願就此談個人所識。

傳。有一定的選擇條件,因材施教,量體裁衣,則不會事倍功半。任何科學,能夠學有所獲,既要有毅力,又要有靈機,更需端正思想,終身不懈,則很少有不能成功的道理。祖國醫學有自己的獨特辨證論治理論體系,有陰陽辨證、臟腑辨證、經絡辨證、舌脈辨證,進而至於五行辨證和方藥辨證等。需諄諄傳教,隨時隨地誘導深入,五年十年,並不為過。

幫。是幫助其不懂到懂,由淺入深。餘據數十年醫療經驗,再度強調臨診的“九點”:

(1)明理。簡單地說,把經典著作,各家學說,擇其要者,逐步深入,參透其病理、方理、藥理、舌脈之理,這是至關重要的基礎理論,必須扎扎實實,狠下功夫,務使鞏固。

(2)識病。醫之識病,猶人之識人,非一朝一夕所能洞察。必須在臨床上無數次悉心觀察、細研,日積月累,逐一地識別各種疾病的規律。明理而不識病,則不切實際,是一位空頭理論家。

(3)辨證。臨床診病,先觀其“病形”,次察其“病能”,通過其外形的表現,以測其內在的變化。疾病的發生與發展是邪正盛衰、陰陽消長相互轉化的過程。運用四診作出診斷和治則,是祖國醫學診治疾病的辯證法。

(4)求因。在辨證要點之下,又必須求其發病的原因。人身的內部與外部、局部與整體之間均能互相影響,病情變化亦相當複雜,在治療上不能見症治症,不究本質,不探病因,否則會失卻主次,藥不及病。

(5)立法。“明理”、“識病”是反映醫者在醫學理論方面的修養程度;而“辨證”、“求因”則屬於觀察、研究、分析、綜合的能力;接下去就應是採取什麼方法來祛除病痛。確定正確的治療方法,既是一個實踐問題,又是一個理論問題。中醫通過從外到內,見證推理,以常衡變的診斷,從而確定治療的基本法則,這就是所說的“立法”。

(6)選方。有法必有方,古今方劑都是歷代醫家臨床實踐的總結。但“千方易得,一效難求”。要應用前人的經驗理論,通過臨床實踐加以識別,從中增添新知識,創造新方法。選方並不是執一方以治一病,而是要深究其旨,慎思選用。因人、因時、因地明確辨證,靈活運用,方能曲盡中醫之妙。

(7)配伍。中醫處方大都是多味藥組成,每味藥的配合,有其不同意義。藥物之間有主次輔佐,或制或引,以發揮它們的綜合作用。如果把方中藥物從配伍中割裂出來,單味去研究,這種做法是片面的,甚至是錯誤的。這背離祖國醫學的基本原則———整體和辨證的觀點。常見處方由於夾雜了不必要的一二味藥,往往因牽制而失卻效用。相反,運用得當,加一味或減一味,可以對某病變無效為有效。前人筆錄,臨床實踐,確非虛妄。至於補瀉同用,寒熱互施,更須參透奧旨,才可大膽運用。

(8)適量。藥量的重輕,確也重要。病重藥輕,則藥不及病,延誤時機;病輕藥重,則藥過病所,誅伐無過,反致益疾。一方之藥,除有其配伍意義外,用量亦有一定規繩。既要分清其主次,又要適合病情。藥證相當,見效可必。因療效不高而隨便遞加藥量,甚至超過常用極量,這是違反原則的,切須注意。

(9)知變。疾病的發生發展,有常有變。在發展的各個階段中,既要知其常,又應達其變。

在治療上不僅要掌握常法,且需隨機應變。所謂“因病知變,因變知治”,就是這個意思,也確是臨床辨證論治中很重要的一環。

上述諸點,如能深入理解,當有一定收穫。

帶。帶的要點,還在於教。教有身教、言教,身教應重於言教。老師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對下一代影響很大,所以應以身作則。病人生死,委之於醫,必須對患者有高度的責任心,私字要少,眼光放遠,推己及人。在辨證論治過程中,切忌主觀片面。

八、育兒須知
世之父母,必愛子女,這是天性。出生以後,希望日長夜大,白胖健壯,多麼快樂。然而愛也要有個分寸,否則就是溺愛。溺愛,反會造成多病,愛之實則害之。

我國實行計劃生育,生得獨子獨女,滿心歡喜,特別寶貝,既然寶貝,就要很好護養,才能正常生長。兒科醫者,應為家長出些主意,指導護養,使下一代少生疾病,對工作有利,對革命有利。提幾點切合實際的意見,供大家參考。

古人云:吃熱,吃軟,吃少則不病;吃冷,吃硬,吃多則多病。

又云:忍三分寒,吃七分飽,頻揉肚,少洗澡。

又歌曰:四時欲得小兒安,常要三分饑與寒,但願人皆依此法,自然諸病不相干。

解釋:首先要明確,初生之兒,腸胃脆弱,肌膚嬌嫩,在這時期,一定要護養得法。所以在飲食方面,必須適當慎重。嬰幼兒的疾病,最常見的是外感發熱、咳嗽、肺炎(呼吸系病)和內傷飲食、腹瀉、疳積(消化系病)。因此,做父母的最需注意這兩個方面。如能明確理解,隨時注意,確可使小兒不病,或少病。

為何要吃熱、吃軟、吃少?吃熱是為説明消化需要的熱力;吃軟是為容易消化;吃少是為減輕消化道的額外負擔。這樣能使脾胃正常運行,水穀乳食的營養物質就會吸收,從而使小兒得以生長發育;即使是先天不足的小兒,得到後天的調補,亦能健壯成長。

如果經常吃冷、吃硬、吃多,即對消化不利,這是大家都知曉的。但是目前最突出的問題,且對小兒健康影響極大的,就是在啖冰飲冷方面,實在太無節制了。經云:形寒飲冷則傷肺。

實質是損傷脾胃,不是導致嘔吐泄瀉,就是咳嗽氣喘,頻頻發作。至於吃硬之不易消化,吃多之妨礙消化,都要隨時加以注意。

所謂“常要三分饑與寒”者,“饑”謂節其飲食也;“寒”謂適其寒溫也。是為勿令太飽太暖之意,自非不食不衣之謬說也。有一譬喻:花卉草木,施肥太過,反使枯萎,也是同樣的道理。

另外,頻揉肚是為了幫助腸胃蠕動促使其容易消化,但手法必須輕柔;少洗澡,並不是說不要洗澡,乃是因為小兒肌腠薄弱,多洗澡則易有感邪機會。當然炎熱盛夏,又當別論焉。

常見小兒之父母,唯恐兒寒,蓋被過多,著衣過厚,或冬月爐炕過暖,以致小兒每易出汗;汗多亡血,而肝主血,血足則筋柔,血虛則體弱,本臟自病,常多發驚,由於汗出表虛,更易受外邪矣。所以告誡家長,勿令過暖,致汗多耗血,實可無形中減少諸多疾患,此亦治未病之旨也。

九、小兒形色辨察體會
望診為兒科醫者臨床診察中重要的關鍵問題,除舌診外,茲再以察兒形色方面的體會簡要分述之。

高陽生有面部形色賦,陳飛霞頗推重而分注之。夏禹鑄則曰,審顏色察苗竅可知表裡之寒熱虛實。此均為望診之經驗總結。

小兒之病,雖發於內,必顯形於外,可從外而察知其內之著也。小兒不能自訴,即語也不確。因此,醫者特別須在望診上狠下功夫。即認真地望形色,察苗竅,從而掌握直觀素材,然後結合問、聞、切,以達到對病情及病源比較全面的瞭解,作出正確診斷,求得治療效果。

“望以目察”。經驗豐富的兒科醫者,既能看體相,又能看病相。簡言之,臨床上先要根據平時體質之強弱,再結合發病時病情的淺深,作出區別對待。一般說,體實者處理較易,體弱者顧慮就多。

(1)從體相來說,嬰兒頭角豐隆,髓海足也;脊背平滿,藏府實也;腹皮寬厚,脾胃強也;耳目口鼻,七竅平正,形象全也。而脾足則肉實,肝足則筋強,腎足則骨堅,哭聲清亮為肺氣壯,笑音正常為心氣足。他如發澤而黑,氣實血足;肌肉溫潤,營衛調和;腎囊堅小,根株固也;溲清便滋,裡氣和也。上述形相,多為無病易養。反之,顱破項軟,陽衰於上;䙛小腳蹬,陰衰於下;面色白光白,青筋散露,發稀色枯,鼻孔乾燥,兩目細小,唇縮流涎,哭聲短澀,種種不足,必多病而難養。以上為辨其壽夭之體相也。

(2)再談病相。病相為發病時所表現的不同形症和病態。每一種病變,當其發病的過程中都有其不同的形態顯露於外,醫者就能從其所表現如何來分析判斷其病情的進退,隨機處理,以達到治療目的。

譬如麻疹,其發病初期,目淚汪汪,發熱咳嗽,噴嚏鼻涕,雖然頗似傷風感冒,但另有特點。

即牙齦上必見紅赤,間有白色乳頭點,則確為麻疹已無疑義。此法比觀察咽峽的科氏斑尤為便捷。其次是布點的部位如何,可知其順逆。如果頭部疹見而兩顴蒼白,必非順症,就須慎重考慮了,不可因形態暫且尚安而忽略。

又如發熱驚厥,為小兒所常見者。但同為驚厥,而病變不同,就鬚根據外部形症分析判斷。

如厥時項強囟凸,應考慮腦膜炎、乙腦等分別辨治。如厥後如常,此為幼兒不耐高熱,引起中樞神經的反應所致;中醫認為素有風痰,受邪激發,此為發熱性驚厥症,雖無大礙,但應治療,免其再作。至於無熱而厥,痰聲漉漉,時發時止,發無定期,此為痰癇,治應豁痰制癇;失治則將時發不已。

再如小兒疳積,色必枯萎,體必羸瘦,食欲不振,或口饞喜嗜零食,或喜食異物,或腹滿便泄,或面現蟲斑,或發如枯穗,拔之即起;重則兩目遮翳,或走馬牙疳,那就比較難治了。

又如初生兒目黃膚黃,小溲亦黃,名曰胎黃。有三種不同情況:一種是生理性黃疸,不藥可愈。另有兩種病理性的,其一屬阻塞性黃疸,除目黃膚黃外,尚有大便色白如陶土,而無肝脾腫大;其二屬溶血性黃疸,見目膚尿黃,並有貧血,可有急性發作現象,發則可見智力魯鈍。這種胎黃在治療上較為困難。

小兒泄瀉,最為常見。急性瀉下多兼嘔吐,每易傷津(脫水),可見眼眶凹陷,囟門低陷,哭而無淚,煩渴不安,此時病情嚴重,急需救治為要。另有乳兒,生後泄瀉,持續三、五月不愈,但無失水現象;只見神情軟慢,或眼皮下垂,他無嚴重變化。此往往與母乳有關,為乳母患有隱性腳氣病之故。即應斷奶,人工餵養,其瀉可愈。

十、“諍醫”小論
醫林中有人焉,處方多至20餘藥,用量動輒以兩(30克)計,煎煮需大鍋,服者若牛飲。即使胃能承受,而藥已過病所。設或胃不勝藥,無異戕傷胃氣,促其衰竭。況且,溫清補瀉,無所不包,升降浮沉,淆惑莫辨;自詡面面俱到,侈談“統籌兼顧”。究其療效,實多浮誇。

要知四時百病,首以胃氣為本,何況久病弱質,那堪藥雜劑重,隱患非淺,貽害無窮。非敢妄議,乃憐蒼生也。若強撰理論,以此誨人,使聽者装装,學者茫茫。唯因方出上層,群信不疑,致中西後學,依樣葫蘆,競相效尤,氾濫成風。值此藥源緊張,屢見供不應求,倘更無謂浪費,需者反致匱乏。有鑒於斯,惴惴不安。此殆徐靈胎所謂“醫者誤人無罪論”歟?客有問曰,古之醫何嘗無藥眾量重者,子何言耶?答曰,前輩名哲,用藥精簡,處方清靈,每多三、五、七味,主次分明,絕不蕪雜;量亦幾錢數分,對症發藥,效如桴鼓。至於偶有藥味眾多,鹹為丸散合劑,日服不過數錢,乃久病緩治之法。湯液重量,則是分煎分服,自非頓飲可比。幾千年來,累積經驗,臨床運用,較為理想。

客又問曰,發明創造,應時而生,子何迂腐乃爾?應之曰,醫之有理法,猶匠之有繩墨也。

匠之巧,不能逾越其規矩;醫之技,豈無一定之範疇。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應當說,以味多量重的方藥治病,已經十餘年了,自有一定數量的病例,應該拿出整理、總結,供大家討論、研究。擺事實,講道理,通過檢驗,得出真理,對病人有利,于後學有益。

十一、診餘絮語
致理:學醫首先明理,治病必須識病,辨證務需求因,然後立法選方,藥物配伍,用量適宜,而病變法變,更應明曉。能掌握以上幾點,雖不中亦不遠焉。

求本:一病一方、一病一藥,確可療疾,但只能治正面病,而不能治反面病。換言之,能解決比較簡單的單純性疾病,而不能解決病因掩蓋著的複雜疾病。如果機械不變,就無從獲效,可能會有相反作用。此所以治病必求於本也。

正反:諸事物均可一分為二,醫學上亦是如此。僅舉《內經知要》所列的病機十九條,那一條不是以二點論來闡發精義。所以中醫臨床診病,隨時要從正反兩方面來考慮,從而治法上也就有從治、逆治之不同了。

難全:醫者必曰“辨證論治”,且也必曰“治病必求於本”。但是,為什麼知者往往辨證不確,論治不當,要走彎路?為什麼在求本方面,有時很明顯的病因擺在眼前,而不認識?這是什麼道理呢?一因粗枝大葉,草率從事;二因閱歷有限,不能鑒別;三因師承關係,囿於一隅;四因讀書不多,思路狹窄。此所以欲為求全之中醫,不亦難乎。

慎思:古為今用,洋為中用。這兩句毛主席的話,我們“要用腦筋好好想一想,多想出智慧來,去掉濃厚的盲目性”,方才不會厚古薄今,崇洋輕己,這對於發展中醫具有指導性的意義。

源流:吾輩的一切智識,都是由實踐經驗而得;而一切的實踐經驗,又都由前人的啟發而來。所以沒有《內經·熱論》,就沒有仲景《傷寒論》,也就沒有後世的溫病學說。這些基本功,願後學者,一定要好好學習,務必全面掌握,方能臨陣不亂。

學醫:著書者列舉治癒的病案,前後有序,理法俱明,確可作為後學學習資料。然而要真正得到深刻體會,殊非在臨床中親身追隨,以及接觸到全過程,則很難識得個中奧妙的。

操術:讀章虛穀一段自白,感慨很深。他說:“或曰,觀子各篇辯論,闡發經義,反復詳明,雖古名醫不能過也。然子之名,不著于時,見子治病,不能即愈,得非如跛腳發師之能說不能行乎?餘對曰,然也。豈不見秀才家,操筆成文,經綸滿紙;及其登第,從政臨民,往往手足無所措。餘亦如是也。……可知明道猶易,操術為難也。”我們則謂,未有不明醫理者,而能精其術也。然必須有實踐才能與理論相結合耳。所以必經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此之謂歟。

定識:“發熱待查”,這是西醫病史語。中醫則不然。面對病人,俄傾之間,作出判斷,便處湯劑。此時此刻,非有定識于平時,曷克有定力於片刻耶。

取捨:理化診斷,對臨床上幫助很大,但當有取捨之處,不能被其框限。有時因患者本元虛弱,雖用大量抗生素藥物,不能制其繁殖,反生黴菌。用中藥調元培本,菌反自滅。這就是中醫所謂“扶正逐邪”之法也。

十綱:陰陽表裡寒熱虛實,是辨證的八綱。但八綱之外,不能忘記氣血兩大綱。雖然陰陽兩綱中包含氣血,但不如明白列出,較為醒目。

權宜:病有久暫,邪有淺深,體有強弱,年有長幼,時有四季,這些都需臨症制宜,乃是古聖遺訓。事實上在處理時,確有必要都應考慮進去。

驚搐:小兒之驚,其因有二,遇物觸而驚者,由於外也。由於外者可靜以安之,不藥可愈。

因病而驚者,動於中也。動於中者,須隨證而施治矣。

熱病:大凡熱病,都屬傷寒之類,但有傷寒與溫病之區別。所以先從六經分辨,再從衛氣營血考慮,則自不難分清其為傷寒耶、溫病耶。然必對傷寒溫病下過一番功夫,才能眼明心亮。

邪正:治外感熱病,中醫有兩條理法。一條是為病邪找出路,一條是給病人存津液。病邪初入,當汗時而汗之;邪熱傳裡,當下時而下之;濕熱阻滯,當滲利時而滲利之。這些都是給邪出路,使邪毒排除後,表裡得和,津液自保。即使因病受損,病去亦可緩複。西醫滅菌輸液之法,亦與中醫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有直接與間接之不同耳。

接方:一成不變的東西是沒有的。疾病也是如此,因之病變,法亦當變。陸九芝說:“書本不載接方,以接方之無定也。然醫則全在接方上見本領。”此所以醫者必須隨機應變,靈活運用也。

慎藥:藥物各有偏性,故有不藥為中醫之說。此“中”字,乃謂若用藥不當反受其害不如不服,是為中庸之道也。每見個別公費勞保病人,不善自調攝以卻病,但求常服補劑以強身。渠意服藥總比不服為好,此真其愚不可及也。

停乳:嬰兒急性泄瀉,大便檢驗,每多脂肪球。當此時,假令不是堅囑停奶二三天,雖有對症良藥,亦不易見功。

袴機:小兒伏邪用藥,惟宜輕清靈通之品,緩緩撥醒其氣機,疏透其血絡,見功較易。以其嬌柔之質,非驟用重劑所能勝任也。

頸核:小兒頸下或耳前後有結核,摸之活動者,此兒稟體多弱,且內有熱也。切不可作瘰鬁治,須慎之戒之。如需服藥,可用消結散:黃芩(酒炒)45克、炒黃連3克、山梔仁45克、象貝45克、昆布(酒洗)45克、海藻(酒洗)45克、桔梗45克、麥芽45克、元參6克、連翹6克、瞿麥6克、薄荷葉45克,共為末,日每服6克,溫湯調下。

頭汗:小兒頭汗,不必治也。小兒純陽之體,頭為諸陽之會。汗為心液,心屬火;頭汗者心火上炎也,乃清陽發越之象,故不必救治。

自汗:小兒晝夜自汗者,氣血俱熱,營衛虛也。宜當歸六黃湯加減主之。方用黃芪以補其衛,當歸、生地以益其營,芩、連、柏以瀉其氣血之火,用浮小麥為引入肺以除其皮毛之熱。此治諸汗之要方也。

益黃散:錢氏益黃散,餘常用治脾胃虛冷而嘔吐瀉利者,見效迅速。但此為脾胃虛寒太甚之主劑,若云以補脾胃之虛者則誤矣。前賢有云:丁香辛熱助火,若火旺則土更虛。青陳皮瀉肝,亦瀉肺與大腸,更虛其土。故脾胃虛者,須用錢氏異功散之類為妥善焉。

馬兜鈴:馬兜鈴能湧吐,人多不知,本草書中很少記載,但黃宮繡《本草綱目》中明白指出。

故小兒肺炎以後,肺氣虛耗,濁痰滿壅,一二月不愈者(西醫謂二肺滿布濕羅音)選用青、鏈、紅黴素不能見功,我們治以錢氏補肺阿膠散(改為湯劑),服二三劑,每有湧吐濃痰盈碗,即獲見效。錢氏此方,有馬兜鈴、阿膠、糯米、杏仁、大力子、甘草。雖經湧吐,而有阿膠、糯米清熱降氣,既補肺陰,又護胃氣,則濁痰蠲除,肺臟自安。所以用得其當,效真如神。

柴胡、葛根:葉天士嘗謂:“柴胡劫肝陰,葛根竭胃汁”。這是指夏秋暑熱,不宜再予疏泄而言。而章虛穀則曰,凡溫病熱盛,有時因過投寒涼,遏其欲出之勢,熱反盛而不退者,此時應以柴葛泄邪而去熱,《內經》所謂“火鬱發之”之理也。我們每遇此等情況,效法運用,再加辛涼清熱之品,確有療效。是則要在醫者之不拘執偏見耳。

人參:人參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余在寧波時,曾治一殷商之7月小兒,因瀉而脫,已棄於地,適過其門,強之進視,決其死否。按腹尚溫,診脈不得,啟口觀舌,則有啼聲,知其雖脫未絕。餘謂能亟市野山人參壹錢(5克),試之以觀效否。家屬售歸急燉服,次日來報,兒已活矣。

再經治療,得到回生,致謝不已。此人參活人之一事也。但服之不合其證,或不得其法,亦能害人。曾目睹於抗日前,一富孀子,年十八歲,為因出門肄業,意欲兒體健壯,將家藏壹兩(50克)人參,不諳服法,一次頓服。從此胸悶煩擾,三晝夜不食不寐,焦急萬分。送醫院救治,知是人參關係,除補液以外,別無他法。歸商于餘,囑急市生蘿蔔二斤(1000克),搗汁予服。連進二天,下大量宿糞後,得以解化,困頓即安,調理而愈。此又一事例也,識之以作殷鑒。

尿青:有一個3歲女孩,尿出其色如青水,著肉處即潰瘍成瘡。父母憂之,求治於余。余謂此肝火挾心火下灼而潰爛也。用導赤散加梔子、條芩、龍膽草、甘草梢、黃柏,五劑而安。

單方:單方驗方,應用得當,確有奇效。夏秋季節,小兒患黃水瘡者(俗名天泡瘡),其水甚毒,蔓延遍體,日夜不安,大人亦可感染。我們用農村土方,二三天即能解決。方用鮮絲瓜葉搗汁,調六一散敷於瘡面,乾則再敷,毒水攝盡,其瘡即平。但敷藥時,不能洗浴,此為避免反復感染也。

十二、卻老全形唯合道
中醫的抗老保健學說源遠流長,富有特色,是祖國醫學的組成部分。它基本上符合科學原理,在實踐中也行之有效,有很高的價值,這裡談一下個人的點滴體會。

清靜養心,得神者昌。重視精神情志對身體的影響,是中醫的傳統和特點。調攝精神主要是不使情志變動過分。《素問·疏五過論》指出:“離絕菀結,憂怨喜怒,五藏空虛,血氣離守”;《湯液醪醴論》說:“嗜欲無窮,而憂患不止,精氣弛壞,榮泣衛除。”說明嚴重的精神變動,會導致臟腑氣血的紊亂。《千金方》提出了戒十二多、宜十二少,如少怒、少憂、少悲、少思之類,即為了保持“形與神俱”,《醫抄類編》所謂:“養心在凝神,神凝則氣聚,氣聚則形全。若日逐勞攘憂煩,神不守舍,則易於衰老”。當然,少思並不意味著連正常的腦力活動也不能進行,曹庭棟在《老老恒言》中說:“心不可無所用,非謂必如槁木死灰,方為養生之道”就是此意。

余稟性耿直,心胸坦蕩,即使偶有情緒激動,也能很快平復;平日考慮業務多,計較物質條件少。在遭到“四人幫”迫害時,因自己一生治病救人,問心無愧,精神上仍能保持穩定,這些在客觀上都符合中醫的精神調攝要求。

節食養脾,戒除偏嗜。飲食的調理,重點在清淡,適量,不要偏嗜。《素問·藏氣法時論》說:“五穀為養,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氣味合而服之,以補精益氣”;《五常政大論》說:“穀肉果菜,食養盡之,無使過之,傷其正也”。體味經義,一方面食譜宜廣,不可挑食;另方面也說明應避免過量。《醫方集解》引蘇東坡《養生頌》說:“已饑方食,未飽先止”,這一點在老人尤應注意。《千金方》提倡“食欲數而少”,認為“夜飽損一日之壽”,告誡“廚膳勿使脯肉常盈”,“老人腸胃皮薄,多則不消,彭亨短氣”,是飲食不節易致腹脹食滯,妨害健康。

古人對五味有精湛的研究,《素問·生氣通天論》說:“謹和五味,骨正筋柔,氣血以流,腠理以密,如是則……長有天命”。若久嗜專味,形成臟氣偏勝,如嗜辛喜辣,內火較亢,易致傷陰;偏好酸味,每有嘈雜,甚則胃病;多食肥甘,易患脾癉,發為消渴;尤其是鹹味,經言多食則心氣抑、脈凝澀,現在知道,過鹹對心血管系統確有害處,故《千金方》提倡“常學談食”。

酒有通脈辟穢之功,但當戒酗酒。《呂氏春秋》說:“無以烈味重酒”,《千金方》說:“多飲酒者,傷神損壽”。確實,嗜酒往往是許多疾病的起因,總以少飲不飲為宜。

餘不飲酒,不抽煙;飲食較少,定時定量,選易於消化之物,炙、厚味從不多吃;冰飲之類,非盛夏不入口,經言形寒飲冷則傷肺,實亦傷脾,小兒、青年猶禁恣啖,何況老人。節飲食以保胃乃攝生延年不可或缺的一個環節。

起居有常,動靜合宜。葆養精氣,有賴於起居、生活習慣的調攝,《千金方》認為宜雞鳴後起床,盥洗進食,徐步庭院,“心無妄念,身無妄動”。同時節欲也很重要,經言“入房過度則傷腎”,養生以不傷為本,老子所謂唯嗇,則“莫知其極”,此即“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蓋腎為先天之本,精為生命之基,若精氣虧虛,腎元大傷,勢必致早衰、夭亡。

《呂覽》以“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為喻,說明適當的運動十分重要。華佗亦謂:“人體欲得勞動,但不當使極耳”。過勞過逸皆有害,經旨五勞所傷,既有不當久行、久立、久視,又云久臥傷氣、久坐傷肉;並提出了逸者行之,及“疏其血氣,令其條達,而致和平”(《素問·至真要大論》),這對攝生延年也很重要。

餘長期保持步行的習慣,藉以作為一項運動,鍛煉體力。在勞累時也採取靜坐,作為精神的休息,不那麼強調姿勢、呼吸,只是排除雜念,似亦不失為簡便易行的方法。

未病早防,藥餌抗老。中醫強調“不治已病治未病”的預防思想,提出“虛邪賊風,避之有時”。老年氣血虛衰,患病之後,易見病邪深入而變症蜂起,故應重視預防;已病之後,更應及早治療,這是養老所不可輕忽的。《中藏經》說:“基本實者,得宣通之性必延其壽;基本虛者,得補益之情必長其年”,說明用藥餌培本固元,調和氣血,對抗衰老有一定的作用。但藥物究屬補偏救弊,不能無的放矢地亂服久服。

餘已年屆九旬,體力腦力有所減退,但只在病時服藥,冬令略進滋補,至今身體尚可,除臨診外,還擔負單位的顧問工作,從事著述和講學,且有不少社會活動。所以能夠如此,是日常生活有合於養生之道也。個人管見,僅供參考。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