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胡桂枝乾薑湯
劉渡舟教授論柴胡桂枝乾薑湯
來源:愛愛醫 作者:張保偉(河南中醫學院 ) 2008-5-8
原載於《中醫藥學刊》2002年第1期
劉渡舟教授(1917-2001),為我國已故著名中醫學家,北京中醫藥大學終身教授,首批中醫博士生導師。長期從事中醫教學、臨床和科研工作,臨床擅用經方治療疑難雜病,對經方頗有獨到的見解。
柴胡桂枝乾薑湯見於《傷寒論》第147條,原文為“傷寒五六日,已發汗而復下之,胸脅滿微結,小便不利,渴而不嘔,但頭汗出,往來寒熱,心煩者,此為未解也。柴胡桂枝乾薑湯主之。”該方歷代均被認為是治療少陽兼水飲的方劑,但臨床應用者寥寥無凡,其效果也不能令人滿意。對此,劉渡舟教授探索多年,方闡明其奧妙,並應用於臨床實踐,取得了神奇療效,形成獨到的經驗。現就劉渡舟教授對柴胡桂枝乾薑湯的理解與臨床應用探討如下,以饗同道。
l.論病機 主張膽熱脾寒
劉渡舟教授認為,《傷寒論》中少陽為半表半里,是表里傳變的樞機,少陽為樞,不僅是表證傳里的樞機,也是三陽病傳入三陰的樞機。所以少陽病多有兼見證,如少陽兼表的柴胡桂枝湯證,少陽兼里實的大柴胡湯、柴胡加芒硝湯證。而柴胡桂枝乾薑湯正是與大柴胡湯證相對的方劑,是少陽兼里虛寒之證。如此,則兼表兼里,里實里虛俱備,少陽為樞之意義才完美。仲景於146條論少陽兼表的柴胡桂枝湯,緊接著在147條論少陽傳入太陰的柴胡桂枝乾薑湯證,其用意之深,令人玩味無窮。所以,劉老在其《傷寒論十四講》中雲:“用本方和解少陽兼治脾寒,與大柴胡湯和解少陽兼治胃實相互發明,可見少陽為病影響脾胃時,需分寒熱虛實不同而治之。”
關於“膽熱脾寒”的提出,劉老是從北京中醫藥大學傷寒教研室第一任主任陳慎吾先生“少陽病有陰證機轉”悟而得之。筆者在跟隨劉老攻博侍診之時,劉老曾言,剛到北京中醫藥大學傷寒教研室任教之時,大家對本方的機理都感費解,陳老言柴胡桂枝乾薑湯“有陰證機轉”,劉老問何謂“陰證機轉”,陳老左顧而言他,不予明言。劉老牢記此言,苦思多年,結合臨床,方悟得其理。從此施治於臨床,屢獲奇效,可見劉老對醫道之執著,也反映了劉老悟性極高,不愧為中醫之大家。按膽熱脾寒對本方主證進行解釋,則順理成章。胸脅滿微結,但頭汗出,口渴,往來寒熱,心煩諸證,均為病在少陽,少陽樞機不利,膽熱郁於上所致;小便不利之因,一則少陽樞機不利,影響氣化,二則脾陽不足,津液轉輸不及所致;而不嘔則是少陽之邪轉入太陰,未影響胃腑之故。仲景雖未明言大便情況,便溏之證在所難免,不言者,病變雖涉太陰,未必影響大便,故曰有“陰證機轉”也。此與太陽病提綱證未言“發熱”意義相同。
2.抓主證 重視口苦便溏
劉老臨證,主張抓主證,對於柴胡桂枝乾薑湯的應用,劉老在其《傷寒論十四講》中明確指出,本方“治膽熱脾寒,氣化不利,津液不滋所致腹脹、大便溏瀉、小便不利、口渴、心煩、或脅痛控背、手指發麻、脈弦而緩、舌淡苔白等證。”然就筆者隨診所見,劉老應用本方,則以口苦便溏為主證。思之,方悟其機理所在。既然是少陽兼太陰之證,當然應該有一個少陽主證,作為病在少陽的證據,又有一個太陰主證,作為病在太陰的證據,方能放膽使用本方。
劉老判斷病在少陽,以口苦為準。這也是他臨床應用柴胡類方的主要依據。劉老曾經說過,火之味苦,然他經之火甚少口苦,惟肝膽之火,則多見口苦,故口苦反映少陽的邪熱有現實意義。所以張仲景把口苦作為《傷寒論》少陽病提綱證的第一證。
便溏之證,是判斷太陰病的主要依據。《傷寒論》太陰病提綱為“太陰之為病,腹滿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時腹自痛,若下之,必胸下結硬。”突出了下利為重。所以劉渡舟教授認為,陽明主闔,其大便秘結為實證,太陰主開,其大便作瀉而為虛證。在臨床上,不論什麼病,及其時間多久,凡見到腹脹滿而又下利益甚者,應首先考慮太陰虛寒為病,則庶幾近之。就筆者隨診所見,劉老對於便溏之證,理解地極其靈活,或為腹瀉如水、或為溏瀉,甚至大便不成形者,也作便溏而使用本方。學者應以病機為準,靈活掌握,莫拘一證之有無,方能學好中醫。
3.談應用 註重藥量調整
關於本方的臨床應用,劉渡舟教授在《傷寒論十四講》中寫道:“余在臨床上用本方治療慢性肝炎,證見脅痛、腹脹、便溏、泄瀉、口乾者,往往有效。若糖尿病見有少陽病證者,本方也極合拍。”
劉渡舟教授初用本方取效,是用於治療肝炎腹脹。肝炎病人,由於長期服用苦寒清利肝膽之藥,往往造成熱毒未清,而脾陽已傷,出現肝膽有熱,脾胃有寒的膽熱脾寒證。臨床不但可見肝區不適,口苦納差的肝膽熱郁、氣機不疏之證,且常常見到腹脹便溏的脾胃虛寒證。肝膽氣機疏泄不利,加之脾虛不運,脾胃氣機升降失司,故以腹脹殊甚。又因太陰虛寒,故腹脹多於夜間發作或加重。此時治療,但清熱則脾陽更傷,溫脾陽則又恐助熱生毒,加重肝炎癥狀。而劉老則能於經方中選擇柴胡桂枝乾薑湯治療該證,並且取得神奇療效,決非偶然,乃劉老精研經方,感悟而得。
余侍師一載,見劉老以此方治病取效者,非止肝炎一病。只要符合膽熱脾寒的病機,無論何病,用之皆效。如糖尿病胃腸功能紊亂,往往大便時溏時乾,或者數日不大便、或者連續數日大便日數次而瀉下不止,治療極難。用此方治療則能夠調理肝膽腸胃之功能,並用天花粉生津止渴,對糖尿病胃腸功能紊亂或者口渴口苦便溏者,正相合拍。其它如膽汁返流性胃炎、腹腔淋巴結腫大等病,劉老皆以此方治之而獲奇效。
臨床運用該方,當理解方義,靈活調整藥物的用量。該方之義,主要以柴胡、黃芩清利肝膽,以乾薑、炙甘草溫補脾陽,而桂枝則有交通寒熱陰陽的作用。臨床應用之時,便溏重者,重用乾薑,而減輕黃芩用量;口苦重者,加重黃芩用量,而減少乾薑用量。若不能掌握藥量調整之法,則徒用無益而反受其害,不可不慎。
劉渡舟教授對柴胡桂枝乾薑湯情有獨鐘,臨床應用頻率之高,應用病種之廣,取效之神,令我輩嘆為觀止。此僅就劉老對該方的病機、主證、臨床應用的基本指導思想進行了闡述,限於篇幅,不再列舉諸多病例,學者若能參透其中機理,則臨證取效有何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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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胡桂枝乾薑湯及其合方治療腸激惹綜合征心法
來源:www.chinesemedicines.net 作者:柴胡桂枝乾薑湯及其合方治療腸激惹綜合征心法 2006-9-18
以柴胡桂枝乾薑湯及其合方治療腸激惹綜合征,得意於筆者導師劉渡舟教授的啟示,先師以神來之筆論證了柴胡桂枝乾薑湯的審證關鍵在於“下利”。近10年來筆者致力於柴胡桂枝乾薑湯治療腸激惹綜合征的臨床觀察,或單以本方取效,或以本方與它方相合而收功者甚眾,故撰此文,以期光大本方。
一、柴胡桂枝乾薑湯“治利”探幽
柴胡桂枝乾薑湯於仲景著作中凡二見:其一,見於宋本《傷寒論》第147條,文曰“傷寒五六日,已發汗而複下之,胸脅滿微結,小便不利,渴而不嘔,但頭汗出,往來寒熱,心煩者,此為未解也,柴胡桂枝乾薑湯主之”;其二見於《金匱要略·瘧病脈證並治》所附《外臺秘要方》,名為柴胡桂姜湯,以“治瘧寒多微有熱,或但寒不熱。”兩處所論,本方俱無治療下利的載錄,註家中亦少有言及本方能治“下利”者,更有甚者對本方是否仲景所撰發出質疑,如清代醫家舒弛遠、日人山田正珍等。然而令人尚感欣慰的是,一些醫家已認識到本方證的病機有“水飲停蓄”的存在,日本漢醫古方派開山吉益東洞先生於《類聚方》中率先認識到本方所治“當有胸脅有動證”,《方機》本方條下亦註“胸腹有動者”,《家塾方與方極》亦將“腹中有動”列為本方主治癥之一。“腹中有動”是日本漢醫的常用術語,與中醫學的“動悸”頗為相似,多提示有“水毒”為患。如果說認識到“水飲停蓄”尚不足以成為柴胡桂枝乾薑湯治療“下利”的直接依據,至尾臺榕堂先生《類聚方廣義》出,始將本方治療“下利”大白於天下,該書於柴胡桂枝乾薑湯條下已赫然標出本方治“大便溏薄”。至傷寒大師劉渡舟教授,已將“下利”作為柴胡桂枝乾薑湯的“主癥”了。
二、柴胡桂枝乾薑湯“治利”方義發微
柴胡桂枝乾薑湯由柴胡、桂枝、乾薑、栝樓根、黃芩、牡蠣、甘草組成。該方證的病因病機為何,諸家認識頗不一致,紛爭的焦點在“津液耗傷”和“水飲內停”之間展開。如汪苓友於《傷寒論辨證廣註·辨少陽病脈證並治法》稱“小便不利者,此因汗下之後而津液少也,惟津液少而非停飲,是故渴而不嘔”,從津液耗傷而立論;唐容川於《傷寒論淺註補正·太陽篇》調“水飲內動,逆於胸脅,故胸脅滿微結,小便不利。水結則津不升,故渴,此為五苓散證見一意也”,從“水飲內蓄”發微。津液耗傷者,仲景鮮用桂枝、乾薑,而水飲內停者,常以之溫化,此其一;其二,言津液少者,必謂方中有栝樓根,以其能潤燥生津,殊不知栝樓根與牡蠣相伍,意在利水,牡蠣澤瀉散乃其明證。因筆者旨在弘揚柴胡桂枝乾薑湯治“利”之旨,以為新用,故僅從此方面予以闡述。本證之“下利”乃緣於水飲內蓄,滲於腸間所致,故溫化水飲,散其結滯是治療總則。方中柴胡和解升清,黃芩清利肝膽,乾薑溫中散寒,桂枝溫陽化氣,栝樓根生津止渴,煆牡蠣散結以固澀,炙甘草溫培中土。是方寒溫並用,肝脾雙調,恰合腸激惹綜合征肝郁脾虛,寒熱錯雜之病機。
三、柴胡桂枝乾薑湯與它方相合要旨
柴胡桂枝乾薑湯治療腸激惹綜合征,病程短暫,病勢輕淺者,徑與本方往往多效。而病程長久,病機複雜者,則須與其它方劑相合而取效。據筆者臨床經驗,合方之時必先抓主癥,“下利”為必備癥狀,並明辨下利特點。主癥不明顯者,宜綜合所見諸癥分析,以斷病機所在。柴胡桂枝乾薑湯與它方相合要點見下表:
以上扼要記述了柴胡桂枝乾薑湯與八首方劑的相合要點,亦舉其大要而矣。合方之時,務求病機相合,主癥兼癥相適。對相合方劑,乃至柴胡桂枝乾薑湯皆宜靈活加減,或取方中主藥以用之,即所謂“師其法而不泥其方”。至於合方首數,取兩方相合者有之,取三、四方相合者,亦非不可,惟以切中病機為要。
四、典型病例
李某,男,38歲,職員。腹瀉1年有余,每因飲酒或食用生冷後加重,發作時大便稀薄,日三四行或五六行,纖維腸鏡、電子腸鏡檢查,無器質性病變。某醫學院附屬醫院診斷為:腸激惹綜合征。服用黃連素、氟哌酸、補脾益腸丸有所緩解,但效果不著,食用生冷食物或飲酒後仍然發作。1998年10月求診於余。自謂:瀉利時作,腹脹腹痛,口苦咽乾,兩脅脹滿。視其舌紅苔膩,脈弦細數。辨為肝膽濕熱,脾虛腸寒。治以柴胡桂枝乾薑湯加味:柴胡、黃芩、清半夏、栝樓根、延胡索、乾薑各10克,煆牡蠣30克,桂枝、黃連、甘草各6克。7劑,水煎服。7日後,病人複診,自述大便日一二次,且已成形,其它諸癥亦皆減輕。繼予上方加減出入1月余而愈。隨訪未複發。
作者簡介
賈春華
男,1961年10月生人。政協河北省委員,承德醫學院中醫系主任兼附屬肛腸醫院院長,醫學博士,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研究領域:糖尿病、腎臟病、肝病、冠心病。出版學術著作30余部,發表學術論文50余篇。
摘自:《中國中醫藥報》文/賈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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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胡桂枝乾薑湯面面觀
來源:安康中醫 作者:佚名 2007-3-16
柴胡桂枝乾薑湯方證,在《傷寒論》六經辨證中有著特殊地位,它屬於六經病中那一經的方證?歷來註家莫衷一是,有的認為該方主“少陽表里未解”(《醫宗金鑒》);有的認為主“少陽病兼水飲內結的證治”(《傷寒學》),仍屬少陽病方證;有的認為屬“厥陰合於少陽”(《傷寒論集註》)。要明了這一問題,宜從四個方面解析。
一、從方藥組成解:
柴胡桂枝乾薑湯的組成為:柴胡半斤,桂枝(去皮)三兩,乾薑二兩,栝樓根四兩,黃芩三兩,牡蠣(熬)三兩,甘草(炙)二兩。
本方是小柴胡去半夏加栝樓湯的變劑,即去人參、大棗、半夏、生姜,加栝樓根、桂枝、乾薑、牡蠣而成。方中柴胡主心腹腸胃中結氣,飲食積聚,寒熱邪氣,推陳致新,與黃芩為伍解煩熱而治胸脅苦滿。栝樓根之潤得牡蠣之收能滋液解渴。黃芩苦寒,伍乾薑之辛溫以理微結。桂枝、甘草治氣沖並兼和外。甘草、乾薑理中氣以複津液。原有人參補中、大棗致壅滿均非微結所宜而去之,故此治小柴胡去半夏加栝樓湯證、氣上沖有微結或外不和者。《醫宗金鑒》認為:“少陽表里未解,故以柴胡、桂枝合劑而治之,即小柴胡之變法也。去人參者,因其氣不虛,減半夏者,以其不嘔恐助燥也,加栝樓以其能止渴,兼生津液也,倍柴胡加桂枝,以主少陽之表,加牡蠣以軟少陽之結,乾薑佐桂枝,以散往來之寒,黃芩佐柴胡,以除往來之熱,上可制乾薑不益心煩也,
諸藥寒溫不一,必需甘草以和之。”柯韻伯認為:“此方全是柴胡加減法,心煩不嘔而渴,故去參夏加栝樓根;胸脅滿而微結,故去棗加蠣;小便雖不利而心下悸,故不去黃芩不加茯苓;雖渴而表未解,故不用參而加桂,以乾薑易生姜,散胸脅之滿結也。”認為本方是由小柴胡湯變化而來,
諸家看法是一致的。《醫宗金鑒》提出是柴胡、桂枝合劑,提示了本方適應於半表半里證,但認為散結不在乾薑而在牡蠣,輕視乾薑易生姜。而柯氏註意到乾薑易生姜,是為散胸脅之滿結,註意到了寒飲在下是滿結的主因,故不能用生姜之散,而必用乾薑之溫,因此乾薑易生姜是柴胡桂枝乾薑湯區別於小柴胡湯的大眼目,提示後人,小柴胡湯重在和解半表半里熱,而柴胡桂枝乾薑湯偏於祛半表半里寒。
二、從病位解
小柴胡湯方證屬半表半里,這是人們的共識。柴胡桂枝乾薑湯由小柴胡變化而來,由以上各家對其方解可知,該方證的病位仍與小柴胡湯一樣屬半表半里。而且不少人看到了兩者的不同,如《劉渡舟傷寒臨證指要》記有:“當年劉渡舟老師與經方名家陳慎吾先生請教本方的運用時,陳老指出:柴胡桂枝乾薑湯治療少陽病而又兼見陰證機轉者,用之最恰。”張路玉指出:“小柴胡湯本陰陽二停之方,可隨瘧之進退,加桂枝、乾薑,則進而從陽,若加栝樓、石膏,則進而從陰。”陰證機轉是什麼?從陰從陽是什麼?未曾說明。經方大師胡希恕一語道破了其機關,在所著《傷寒約言錄》中把柴胡桂枝乾薑湯放在少陽病篇講解,當講解柴胡桂枝乾薑湯方證時明確指出:傷寒五六日,為表病常傳少陽之期,因已發汗而複下之,使津液大傷,使半表半里的陽證變為半表半里的陰證。可知小柴胡湯從陰,是適應治療半表半里陽證,從陽則適應治療半表半里陰證。也可知,陰證機轉是指病位在半表半里由陽證轉為陰證。再看有關仲景的論述則更清楚,《傷寒論》第 147 條:“傷寒五六日,已發熱而複下之,胸脅滿微結、小便不利、渴而不嘔、但頭汗出、往來寒熱、心煩者,此為未解也,柴胡桂枝乾薑湯主之。”是說傷寒五六日,雖已發汗,病不解則
常轉入少陽柴胡湯證,醫者不詳查,而又誤用下法,因使邪熱內陷,雖胸脅滿未去,但呈現微結。汗、下、邪熱皆傷津液,津液不下,故小便不利;津液虛少、熱傷津致燥,故渴而不嘔。氣沖於上,故但頭汗出。往來寒熱,為邪還在半表半里。心煩,為上有熱。這里的微結,是針對大陷胸湯證說的,即是說此結輕微,與大陷胸湯證結如石硬為陽明證者顯異。此即由半表半里陽證轉為半表半里陰證,呈上熱下寒的柴胡桂枝乾薑湯的方證。《金匱要略·瘧病》附方(三):“柴胡桂姜湯方治瘧寒多,微有熱,或但寒不熱,服一劑如神效。”瘧病是往來寒熱為特點的疾病,柴胡桂枝乾薑湯適應於寒多熱少,或但寒不熱之瘧疾,說明該方重在溫下祛寒。有關仲景對本條的論述,
僅此二條,並未直接指明治六經何病,但可得知該方的主要適應證是“但寒不熱”及“往來寒熱、心煩”者。這里可看出該方與小柴胡湯證的相類與不同,相類者,病位相同,皆用於半表半里證,不同者,病性不同,小柴胡湯用於陽證,而柴胡桂枝乾薑湯用於陰證。
三、從六經提綱解
經方家認為:六經來自八綱,即人體病位表、里、半表半里的病性分陰陽。半表半里有陰證、陽證之分,已知小柴胡湯方證屬半表半里陽證,又稱為少陽病,很顯然柴胡桂枝乾薑湯方證屬半表半里陰證,當屬厥陰病。那麼用厥陰病提綱來衡量該方是不是相符的呢?厥陰病的提綱為:消渴,氣上撞心,心中痛熱,饑而不欲食,食則吐蛔,下之利不止。其主要病機特點是:半表半里
虛寒,上熱下寒,沖逆明顯。柴胡桂枝乾薑湯的適應證已如上述:治瘧多寒,微有熱,或但寒不熱、往來寒熱、心煩等,更值得註意的是該方有桂枝可降沖逆,有花粉、生牡蠣可滋津、斂津止消渴,用乾薑溫下寒、黃芩清上熱,是治療厥陰病典型的方藥,而臨床用其治療厥陰病常能取效。
四、從臨床治驗解
例 1.李某,女,88 歲。2002 年 10 月 6 日初診。3 年來陣發性心房纖顫,曾長期住院治療未能控制。時心前區發緊,或胸悶、心悸,手足涼,口乾,腰酸,乏力,頭暈,耳鳴,眠差,易汗出,舌苔薄白,舌質淡,脈雙側反關,時結。多次心電圖顯示:V3、V5 S-T 下降,T 波低平。證屬厥陰病上熱下寒,並血虛水盛,為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的適應證:柴胡 12g,黃芩 10g,花粉 12g,生牡蠣 15g,生龍骨 15g,桂枝 15g,乾薑 6g,炙甘草 6g,當歸 10g,川芎 6g,白芍10g,澤瀉 15g,蒼朮 15g,茯苓 12g。服藥 7 劑,自感頭暈、乏力、心悸好轉,心房纖顫發作減少,繼續加減服用 2 月,未再發心房纖顫,隨訪 2 年穩定。
例 2.王某,1955 年 8 月 19 日初診。病 6 日,服西藥未效,刻下往來寒熱,口苦,咽乾,心煩,胸脅苦滿,上腹揉按有水聲,小便不利,舌淡紅,苔白滑、脈弦細。證屬少陽經病,兼水飲內停之證,宜和解少陽,兼治水飲。方用柴胡桂枝乾薑湯出入:柴胡 9g,黃芩 9g,桂枝 6g,乾薑 4.5g,茯苓 9g,陳皮 6g,澤瀉 6g,粉甘草 3g。服 2 劑,寒熱解,胸脅苦滿及停飲癥狀消失,小便通暢。(孟永利《傷寒論現代研究與臨床應用》,學苑出版社,1998)。
例 3.女,23 歲。初診:1961 年 1 月 20 日。停經 5 月,多白帶,無妊娠現象。近 7 日來覺口苦,胸脅苦滿,不思飲食,前日先感周身痛楚,腰痛,即來月經,色鮮紅,氣腥量少,小便不利,便時尿道刺痛,唇幹燥,口微渴,喜熱飲,心煩,夜間頭部汗出,腰酸腹痛,舌淡苔薄,脈弦數。
此素體血少,近則少陽受邪,擬柴胡桂枝乾薑湯以和少陽,加四物湯養血:北柴胡 15g,桂枝 10g,乾薑 6g,天花粉 12g,黃芩 10g,炙甘草 6g,牡蠣 12g,乾地黃 10g,赤芍 10g,川芎 3g,當歸10g。
服藥 1 劑,口苦、腰酸痛大減,白帶亦少,胸悶,心煩,口渴等癥均除,經仍未凈,繼續服 2 劑,經凈帶止而愈。(李培生等《高等中醫院校教學參考叢書·〈傷寒論〉》,人民衛生出版社,1987)
此 3 例治驗出自不同醫家,卻都用柴胡桂枝乾薑湯加減治療常見急慢性病。
3 例共同特點,皆有胸脅苦滿、口苦咽乾、心煩、或心悸、小便不利、或四逆,即呈上熱下寒之證。
諸家認為本方證病位在半表半里看法是一致的,但歷來受以《內經》釋《傷寒論》的影響,總認為半表半里為少陽,小柴胡湯證為少陽病代表,柴胡桂枝乾薑湯由小柴胡湯加減而來,故認為仍屬少陽,其原因是六經的實質不明。
當知《傷寒論》的六經不是《內經》的臟腑經絡,而是八綱加入半表半里理念形成的六經,在半表半里病位有陽證、陰證,陽證為少陽病,陰證為厥陰病。例 2 作者認為“證屬少陽經病,兼水飲內停之證”,即所謂“少陽病兼水飲內結”,也即上有寒熱,下有寒飲之證,實即半表半里陰證。小柴胡湯是治半表半里陽證,與柴胡桂枝乾薑湯治療半表半里陰證有明顯的不同,這即是陳慎吾先生所指的“陰證機轉”,張路玉所稱的“從陽”,也即由半表半里陽證轉為半表半里陰證,六經所屬當為厥陰病。這里對比一下烏梅丸的方證更可明了。後世歷來對厥陰病概念不清,治療厥陰病的方藥則更含糊,但認為烏梅丸是治療厥陰病之方,看法是一致的,其方藥組成特點是寒熱並見,其主要適應證特點是寒熱錯雜。而柴胡桂枝乾薑湯的方藥組成亦是寒熱並見,其主要適應證也是寒熱錯雜,兩方的方義和適應證是相類的,故柴胡桂枝乾薑湯與烏梅丸一樣是治療厥陰病之方。
總之,從方藥組成看,柴胡桂枝乾薑湯方證屬半表半里的上熱下寒證;從病位分析,本方屬半表半里陰證;從六經提綱看、從臨床治驗看,本方證皆屬厥陰病範疇,因此,柴胡桂枝乾薑湯方證是隸屬於厥陰病類方證。既往人們可據條文所述癥狀運用本方,且廣泛應用於治療感冒、瘧疾、肝炎、冠心病、內分泌紊亂、婦科病、慢性腎炎、前列腺炎等病,當辨明本方所屬厥陰後,則進一步明了其方義,將更能廣泛地、準確地運用於臨床,同時可進一步解析厥陰病的其他方證,更能進一步清楚厥陰病的實質。